当前,从涵盖各个剧种与名家代表作的“像音像”工程,到游戏虚拟人物演绎京剧经典唱段,再到晚会里真人表演搭载全息背景的视觉震撼;“戏曲+科技”已有各种有益尝试。然而这还不够,要想真正实现传统艺术的“创造性转化”与“创新性发展”,不但要以科技为手段,也要以科技思维拓宽戏曲艺术的传承发展可能性。中国戏剧家协会原分党组成员、秘书长崔伟与王珮瑜就不约而同地提到——建立戏曲艺术的全方位数据库,希望通过数字化、数据化的方式,全方位整合文字、曲谱、音视频资源。这就意味着,数据库不但留存艺术家最好的表演和剧目完整的舞台呈现,同时也可以对流派唱腔、程式、音乐等一系列表演方式加以分类、整合与分析,成为后人在学术研究、传承发展上的有效参考。
戏曲从不“滞后”,主动拥抱科技变革
回溯历史,传统戏曲面对科技发展带来的社会变革,非但没有排斥拒绝,反而主动拥抱、甚至引领潮流。崔伟说:“科技使得包括戏曲在内的任何艺术发展,都得以更有表现力和想象力。从舞台到唱片、到电影、再到电视,戏曲艺术每一次借力科技发展,都扩大了观众群。”
确实,论紧跟时代程度,距离电影被发明不过17年,《定军山》就作为中国第一部电影诞生。论应用普及范围,因为有了电灯的普及应用,夜场戏在大众场所越来越普及,戏迷干脆称之为“灯晚戏”。在崔伟看来,科技既有可能丰富戏曲舞台呈现——比如海派京剧对于机关布景的应用;也有利于传承——正是因为唱片录制,后辈可以利用唱盘的变速功能,放慢演唱来仔细捕捉大师名角儿演唱中的气口、颤音、装饰音等各种细节,从而不断完善提升自己的表演。
一百多年过去,戏曲人继续紧跟时代。比如戏曲影像记录发展中,在“音配像”“像音像”工程基础上,《霸王别姬》《曹操与杨修》《捉放曹》等一批搭载了3D、4K甚至8K等最新技术的戏曲电影问世。而在“云演出”已经成为演艺常态的当下,戏曲人甚至把《龙凤呈祥》这样的老戏进一步搬到了“元宇宙”中。教学方面,就拿库克到访瑜音社这一次来说,一群五岁的萌娃学员用平板电脑与触控笔,描摹着京剧脸谱的绚丽色彩。
纸笔也能完成的内容,为什么要应用电子设备?作为课程设计的主导者,王珮瑜解释,这不仅是为了趣味性——在手眼身法步的传统教学之余给孩子们“换换脑子”,同时也是用他们更熟悉、更喜爱的形式,令传统文化可以时尚、鲜活起来。而这一答案,也道出戏曲人对于技术应用的“不满足”——比起通过技术应用来达到适应时代、亲近新世代的目的,我们是否能够看到更深层次的赋能,不仅为戏曲传播“锦上添花”,更为其艺术生命的更好延续“雪中送炭”。
从大数据到人工智能,赋能的想象力可以更广阔
因而,如何推动建立全面系统的数字戏曲资料库,成为业界专家与从业者呼吁的一大方向。
王珮瑜感慨:“几百年来,戏曲传承高度依赖口传心授,如果不及时抢救,老艺术家一走,身上的‘玩意儿’就都带走了。”这背后是她的切肤之痛。她所宗“余派”,梨园有着“十八张半(唱片)”的说法。这是说,对比其他流派创始人所留下更为丰富的资料,后世要想深入研习余叔岩的表演唱腔艺术风格,能够参考的仅有这仅存的三十余段音频资料,从头至尾听完也不到两小时。可想而知,要基于这些唱段进一步恢复整台“骨子老戏”,难上加难!
因而,传承成了一件“与时间赛跑的事”。这些年,忙碌的京剧推广普及之余,王珮瑜也没忘了辗转各地求教。2021年去世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朱秉谦,甚至曾被她请到上海常驻一个月,也只恢复一出《兴汉图》。由于年事已高,这批老艺术家纵有心倾囊相授,体力精力不允许,一年“捏”一两出戏已是不易。像朱秉谦和孙毓敏这样的京剧老人,是最后一批得马连良、荀慧生等流派宗师亲传的弟子学生,他们的离世带走了无数传承上的遗憾。
与时间的赛跑,科技能否成为“加速器”?崔伟提出,不同于既有的文字影像音频资料保存,真正的数据库,应是整合以上所有内容并细化至气息、音色、锣鼓经等等。更进一步,戏曲人可以借助人工智能,将数据库以多种方式分类、组合,甚至提供进一步分析、归纳,供以学术研究以及舞台应用。他说:“中国戏曲一个最重要特点,就是多剧种化、多流派化,现在戏曲教学多从流派起步,哪怕老师留存于世的所有戏都看过,但演员的归纳总结能力有限。因而模仿传承老戏尚能亦步亦趋,但在演出新戏时,运用调动手段的能力不足。面对于此,数据库也可以成为艺术创作手段的资料库,令传承者充分参照,触类旁通。这才真的是思维变革带来的‘赋能’,而不是技术应用新场景层面的‘复能’。”
必须承认,一百多年前,传统戏曲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“尝鲜”新技术,与当时传统戏曲作为大众艺术的绝对地位有着直接关系。当前,尽管传统文化在新一代迎来了数十年来前所未有的热潮,但要重现百年前的“风光无限”,仍是任重道远。2010年,硅谷投资人收购NBA勇士队,仅用五年时间就令这支“垫底球队”一跃成为蝉联多年的总冠军。这背后,离不开科技人引入的“大数据思维”——通过球员追踪设备获取全方位数据,结合大数据处理和智能决策系统,从而获得实战“最优解”。
当然,科技不是用来迷信和依赖的。竞技体育里,起到决定性因素的、具有无可取代魅力的,是一个个鲜活的人。对于文化艺术,亦复如是。对于从业者来说,与其坐等科技赋能的“垂青”,抑或是沉浸在被新技术取代的抱怨与焦虑中,不如主动出击,或许就能找到和谐共处、彼此成就的答案。
来源:光明网